苏州牡丹

【凌李】在我身边 05

  凌远准时赶到李熏然庆功晚宴。

  李熏然穿着一件浅蓝色警服衬衫,胸前挂着他的新奖章。警帽端端正正戴在头上。看见凌远来了,脱了警帽,捋捋汗湿的头发:“你来啦!”

  凌远点点头。李熏然的同事们都到了,十四五个,坐了一满桌。李熏然给凌远预留了自己左手边的座,把他的酒杯换成温白开:“凌院长胃不好,别让他喝酒。”

  凌远捧起水喝了一口,顺的场面话流畅的如同打太极。都说军民一家亲,高危职业警察跟救死扶伤的医生更亲。没多久就称兄道弟起来。

  李熏然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到处乱转,带着顽皮的神色四处劝酒,一桌人没多久就喝高了。

  李熏然右手边的小莫醉的摇摇晃晃,往李熏然身上蹭,李熏然得意:“小莫,你打不过我,连酒也喝不过我!”

  小莫哼哼唧唧:“得,得了吧,你上大学时候,喝醉,哪次,不是我,背你回去?”

  李熏然:“我背你的次数比你背我的多!”

  小莫叽叽咕咕:“那,我还,替你挡过刀呢,你,你怎么不说?”

  李熏然点头:“也对也对,来来来喝酒喝酒。”又给他灌进去一杯。

  凌远看的好笑,小莫就是毕业照上把李熏然举起来拍照那位,靠在李熏然肩上跟关公舞大刀似的。

  警察局长也大舌头:“小李,你别灌小莫了,他明天,还得执勤,又不像你,你,你自己喝······”

  李熏然乐:“局长你要放我假啊?!”

  局长迷迷糊糊:“你,不,周一才上班么?”

  李熏然一愣:“咱警队啥时候双休了?”

  局长咂咂嘴,剔牙:“片警,都是,双休啊。”

  李熏然似乎被一张巨大的网倏忽兜住,看向周围人:“怎么回事?”

  小莫从李熏然身上滑下来,又攀着他的肩膀努力坐正:“局里说,你,身体状况心理状况,不,不行,调你去做片警儿了,你,不知道哇?”

  李熏然大惊,求助似的看向凌远。凌远只觉得他波光潋滟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,看不清前路似的,无助又恐慌。

  凌远伸手握住了李熏然的手,冰冰冷冷。

  小莫还在絮絮叨叨:“我说你,运气也真好,上头,安排你,待遇和我们都,没差的······朝九晚五·······”

  凌远捏着李熏然的手用了点劲,怕他眼里的雾化成雨。

  李熏然低头不说话,从凌远的角度,能看到他大半个侧脸,薄唇抿着,睫毛打出一片迷迷蒙蒙的阴影,在脸上不住颤动。

  没了枪的李熏然还是李熏然吗?凌远问自己。

  那离了手术刀的凌远还是凌远吗?

  凌远心里一痛,安慰般的捏着李熏然的手,想把他捂热。

  李熏然低头许久,抬起头来又乐呵呵的:“是呀是呀,又清闲又高薪,因祸得福啰!”

  拿起酒瓶子就给自己满上,一口闷了。

  本来他是决定明天要精神饱满的归队的,绝不多喝。

  现在,欢迎宴变成饯别宴了,他只想把自己灌醉。

  凌远在一边看他不要命似的喝酒,也没劝。

 

  夜深了,一桌子人东倒西歪。唯一清醒的凌远叫代驾的叫代驾,打的的打的,把一群醉汉都安置好了,只剩一个李熏然。

  凌远俯身去摸他的头:“熏然,你还好吧?”

  李熏然抬头看他,眼神空蒙蒙的,聚焦了半天才确定眼前的是凌远,一把抱住他的手臂:“不好!”

  凌远摸摸他的头发,他想起那个阳光下英姿飒爽打枪的小刑警,越发不知该怎么劝他,只好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。

  李熏然埋在他的手臂里,刚喝进去的酒又变成另一种液体流出来。

  凌远小心翼翼问他:“送你回家?”

  李熏然抹了把脸,止了哭声,小声嗡嗡:“我妈,要骂的······”

  凌远那张餐巾纸给他擦脸:“那去我家住一晚吧,我一个人住。”

  

  李熏然坐在大别克的副驾驶坐上吐了,脑袋伸出车外,没弄脏凌远的车。

  凌远停在自己小区里,去开李熏然的车门。李熏然靠在车门上,整只右手臂挂在车窗外,被车身的黑色衬得惨白。凌远忽然想起那副名画《马拉之死》,也是一只手臂伸着。

  似乎李熏然身体里的某个部分也随着之死去了。

  凌远不敢再想,半扶半抱的把他弄上楼去。

 

  附院的主任医师大多都住这个小区,一水儿洋气的三层小楼房。凌远一个人住着嫌冷清,把第三层封了起来。

  李熏然虽然瘦,但也算是个大高个儿,凌远抱着一根竹竿上楼,小心翼翼,就怕哪搁着杵着。

  凌远不大喜欢别人来家里,把整个一楼都做成了客厅,见客只在一楼见。一概生活都在二楼,厨房,书房,卫生间。结果就是整幢楼只有一个卧室。

  他把李熏然弄上自己的床,帮他脱了鞋子袜子,解了皮带和胸口第一第二粒扣子:“你乖乖睡这。”

  李熏然把脸埋在枕头里,点头。

  凌远转身出门,李熏然叫住他,想让他开灯。但周围都是凌远的气息,安全感笼罩着他,他觉得即使是黑暗,也不会沉入那片深海里,朝凌远挥挥手。

  凌远笑笑,抱了被褥睡在沙发上。

 

  李熏然醒来的时候,头痛欲裂。凌远的窗帘隔光效果太好,白天如同黑夜。他一看表,下午三点了。

  李熏然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才下来。

  穿着凌远的拖鞋去找卫生间,凌远一应毛巾睡衣都给他摆好放在里头了。李熏然拎出来看看,都是新的。凌大院长有洁癖。

  洗了个痛快澡,李熏然在屋里乱晃。一水儿都是灰白色的简欧风格,家具四四方方全是尖角,一屋子东西全收在柜里,说这儿没人住他也信。

  李熏然叹气,真是没人气儿。难怪凌远老是一张苦瓜脸,看着都瘆人。

  屋里唯一有点生活气息的应该是贴在厨房门上那张牛皮便签纸,上面遒劲的字写着四五个外卖电话,让李熏然挑着点。

  李熏然拿大毛巾擦干了头发,心想,小瞧我不是,我还用得着点外卖?

 

  凌远早晨六点起床上班时,心情是很好的,家里多了个人,所有感觉都完全不一样了。

  但是他的好心情很快就被打碎了。

  医闹。

  廖老师,附院妇产科资格最老的主治医师,从来没有人怀疑她的能力和责任心,现在她居然陷入了“不负责任”的指控里。

  凌远匆匆去看她,只觉得她一下子老了十岁,她身上那股精气神,那股旧时知识分子特有的清高和执着,全都没了。

  她坐在休息区,双手撑在椅子上,抬头看凌院长:“凌院长,我做错了吗?我只是想救我的患者而已。”

  凌远握着她的手,听见自己嗓音嘶哑:“廖老师,要不,您先回去休息一段时间?”

 

  媒体闻风而动,凌院长不能让自己困在思索和感情里。

  律师、关系良好的新闻记者、卫生局的支持,凌院长苦心经营的人脉网上的每个齿轮都开始运转。

 只是已经有媒体发文了,煽动情绪,引导舆论,是他们的拿手好戏。凌远必须马上截下它,他打电话问:“那家媒体的投资人是谁?”

  电话那头,郁总声音不稳:“许氏。”

  凌远的胃猛的抽搐起来:“我知道了。”他拿着手机犹豫,一个护士被病人家属推倒在地。凌远闭了闭眼,颤抖着拨通了那个号码。

  这一天终于过去,凌远支撑着开车回去,却连走上楼的力气都没有了。他捂着胃,趴在方向盘上喘息。在车里在家里,对他来说都一样,孤单。

  他艰难的转头,突然发现,自己与黑暗不分彼此家,今夜居然亮着灯。

  凌远捂着胃,走出车门。

  或许从今天起,家和外面不一样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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