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州牡丹

【凌李】在我身边 04

 李熏然回忆起他刚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。

  他沉没在深海,周围的海水粘腻,将他紧紧包裹,没有空气,没有光亮,冰凉刺骨,他被波涛裹挟,往更深更冷的海里去。哪里能让他稍作停泊?没有,只有他自己,无助的在里头沉沉浮浮。

  直到他挣扎着醒来,看到了凌远的那张脸,那张古希腊雕塑一般的脸,那张脸海神波塞冬一样的脸。他们互相对望,是不是他救我出的深海?

  他没有回答,只有那狭长的眼睛,像刀,像剑,向远方的灯塔,劈开夜幕,定定看着他,告诉他:别怕。

  他刚醒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没有办法忍受长时间见不到到凌远,他最早会说的词是“爸、妈”接着就是“凌院长”。他有时从噩梦中醒来,就会焦急的问周围的人“凌远呢?凌远呢?”

  慢慢的他越来越清醒,又变回了那个乐观独立的小警察,不再那样依赖他的凌院长。但他心里还是和他很亲近的,所以他决定带凌远去看看他的秘密宝藏。

 

  熏然爸在退休前,职位不低。一家人住在单位分配的房子里,独占两层,此外还带顶楼的一个小阁楼。

  李熏然站在楼梯上跟凌远勾勾指头:“上来,我带你来看我的藏宝室!”

  凌远坐在沙发上,然妈不让他帮忙收拾,他看着电视有点儿无聊。抬起头,对上李熏然那双圆滚滚的眼睛,神采飞扬,衬得小警察熠熠生辉。带着三分好奇地跟他上楼去。

  李熏然把他带到阁楼上,阁楼不高,有一个木门带一把小铜锁。凌远微微矮身,看着李熏然修长的手指拿把小钥匙开了锁,转头对他笑眯眯:“进来呀。”

  凌远微微严肃。小阁楼在然爸和熏然两杆大烟枪的包围下都没有一丝丝烟火味,光靠鼻子就知道这儿对李熏然有多重要。

  他低头进去,李熏然开了灯。

  阁楼是尖顶,屋脊上吊了三站老灯泡,发着幽幽黄光,照的屋里半亮不亮。李熏然侧过身子,让凌远能把里头看清楚。

  凌远愣了神。

  枪,一整面的枪,仿的非常精致,似乎刚刚上了膛。

  李熏然看着凌远的神色,又侧过身子让他看另一边。

  奖状、照片,一整个玻璃柜的奖杯和军功章。一个从小长到大的李熏然,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展示在他眼前。

  熏然真是个天生的警察。凌远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来,一半军功章,一半枪,这就是他全部的生命。

  李熏然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中如同星火。

  凌远咽了咽口水,雄性动物没有哪个是不喜欢枪的,他随手在墙面上端起一把轻轻抚摸。李熏然凑过来:“这是M16,老美最爱,打萨达姆就靠它。”李熏然绕过凌远的背,把他的动作摆标准:“可惜这枪不好使,打出的都是贯穿伤,咬不掉多少肉,还老爱卡壳。哪干的过毛胡子的AK47啊。”李熏然托着凌远的手肘,瞄准靶子,做了个扣扳机的动作,嘴里配音:“砰!”

  凌远笑,这枪仿的很精致,只是重量太轻了,手感不对。放回去,又去看别的,一个个摸过去,李熏然在一边介绍的比他更兴致盎然。

  走到头,转过身,另一面墙上的东西就温馨多了。一水儿的照片摆在台面上。

  小小的,四五岁的李熏然笔直的站着,表情严肃,手里端一把五颜六色的小水枪。

  十几岁的李熏然放松了许多,穿着跆拳道服在比赛场上抿嘴笑。

  二十多岁的李熏然大学毕业照,被一个比他壮三圈的同学抱得双脚离地,还笑的没心没肺的。凌远的手指点点这张照片,李熏然一撇嘴:“你别看这他壮,其实他除了比我重,哪里都比不上我!”扯着凌远的袖子把他拉到柜子前:“你看!”

  柜子里大大小小的奖状“刑事侦查系大二搏击比赛冠军李熏然”“刑事侦查系体能冠军李熏然”“刑事侦查系优秀干部李熏然”。小警察在一边得意洋洋,拿小下巴看凌远。

  凌远忍不住摸他头发:“熏然厉害。”又看了看自己的手:“几天没洗头了?”

  李熏然微微羞赧,又把他拖到军功章前:“你看这个看这个!”

  凌远一看是个红本本“奖章证书”,还有一个小盒儿写着“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三等功。”,里面是一枚金色奖章。李熏然:“这奖我拿的可不容易了。那天我和小莫去查赌,结果乖乖不得了,一开门,里头几十号人,个个吸上头了,眼睛直勾勾的,盯的我俩头皮发麻。头皮发麻也得干啊,一人拿根棍儿守在门口,等救兵。”李熏然撸撸胳膊:“赌鬼地方挑的偏,兄弟们过了七八分钟才来,我就挂彩啦,然后就拿了这奖。”

  凌远看他手臂上几条疤,横七竖八的,伤口干净利落,是刀伤。不知怎的,鼻子有些儿酸。

  小警察牛气冲天:“厉害吧!我还有更厉害的!”说着划开了碎了屏的手机,凑到凌远鼻尖上晃晃:“二等功!二等功!”

  凌远低头看他,心想我知道,你妈吃饭时候早说了。

  而且我还知道,你为了这奖差点把命给赔了。

  从凌远的角度俯视,能看到李熏然从文化衫大领子里露出的一截锁骨,以及左肩上刚好的伤口,嫩红的,看着都疼。凌远帮他理理领子。

  真是个小傻瓜。

 

  两人在小阁楼里呆了挺久,凌远又哄又夸的把李熏然的毛给捋顺了,李熏然尾巴翘的高高的,眼珠子骨碌一转:“我带你去打枪吧,砰砰砰,你打过枪没有?”

  凌远摇摇头。

  李熏然乐了:“你等我,我换件衣服。”转身就往楼下蹦。

  凌远默默跟在他后面,锁好了门。

  李熏然洗头洗澡换衣服,一刻钟搞定。用他自己的话来说,这叫职业病,必须得争分夺秒。

 

  小警察今天特别活泼,穿一件浅灰色的纯棉T恤,头发还在往下滴水,在初夏午后的阳光里生机勃勃,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复苏了。

  李熏然身上的生命力,格外的吸引着凌远。凌远是医生,每天都在与死亡打交道,但越是习惯于死亡,就越是渴望生命。就如同黑暗中的人渴望光明一样。

 

  凌远跟在他后面半步,看着他后背的蝴蝶骨从短袖里露出隐隐约约的形状,牛仔裤里的两条长腿又长又直,裤腿挽起一截,露出纤细的脚踝,赏心悦目。

  凌远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,这节脚踝一只手能不能握住?

  李熏然嫌凌远走的慢,转头就拉他的手:“你快点儿呀!”

  那只幻想着握李熏然脚踝的手,一下子就被脚踝的主人拉住了。

  凌远觉得有些奇怪的情丝从他心底漫上来,他忽然想到在大学图书馆里随手翻到的一本《欧洲同性恋史》来,里面怎么说来着“同性恋的认同围绕着两个轴心形成:自我的发现和他人的注视。”凌远觉得自己好像开始撬开那块掩盖在内心上的巨石,而李熏然,正在真切的注视着他。

 

  李熏然熟门熟路的拐到了A市的老街里。老街地上一片青石板砖,砖都踩裂了,磨光了,没能长出青苔来。路边一片卖糖葫芦的、卖盗版光碟的、卖二十块一双耐克鞋的,热热闹闹济济一堂。

  李警官停在一个气枪摊位前,气枪摊子很简陋,靶子是整整齐齐一面木板的小气球。

  摊子老板看见李熏然来,脸就绿了。

  凌远站在他身后偷笑。

  李熏然扛起枪来就打,自己谦虚道:“有段时间没打,手生了。”十块钱二十枚子弹,百发百中。一面板上的气球打的精光。

  凌远站在李熏然身边。他兴高采烈,他微微含笑。

  路过的人忍不住对他们行注目礼。一个英俊魁梧的男人,和一个高挑清俊的青年,站在夏日的阳光里,互相陪伴,等待夜幕降下来。

  枪就是李熏然的一部分,他感觉不到疲惫。

  凌远注视着他,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······直到,他被自己的电话铃声惊醒。

  一摸兜,屏幕上“卫生局魏局长”几个大字一亮,凌远就知道坏了,赶着趟要走。

  李熏然回头看他:“我6月16号表彰大会啊,晚上请客吃饭,你要来啊!”

  凌远转身比“OK”的手势给他,朝他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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