缠尾（七） 【离镜X润玉】
大紫明宫外，桃花落尽，漆黑粗糙的枝丫在夜暮中瑟瑟发抖。
“润玉！”离镜从睡梦中惊醒，睡梦中似有一幅薄纱素幕从他身边掠过，他猛的坐起来：“玉儿，是你吗？”
四围空旷，一片寂寥。唯有一缕清风带着月光在他身上晃出的缥缈重影。
离镜长长叹了一口气。润玉走了千年了，离镜时时刻刻都觉得他在自己周围，然而每次梦中惊醒，他却依旧不知魂归何处。
离镜望着深沉夜幕，天上只有稀疏的几枚星斗，窗外夜凝寒霜，再无半分生气。
离镜睁眼过了一夜，等天一亮，便往玉雕室走去。玉雕室占地百倾，正中高台上立着一具一人高的玉石，由白布蒙着。
润玉走后，离镜左思右想，怕他不回来，又怕他回来后魂魄无处安身。他四处寻觅，还真让他在昆仑上脚下寻来一块通体温润的翡翠玉石，那玉石有丈余高，足够他雕一个与润玉一模一样的玉人了。
只是这玉石在昆仑山脚下浸润仙气久了，难免有些灵性，其质地坚硬异常，用雕玉刀去凿，三年五载都雕不出一个坑来，以至于一尊雕塑，做足了千年，时至今日，才勉强完工。
玉雕师傅见离镜来了，忙问他：“神君，这尊等身玉雕还有两三日便可完工，唯余双眸还未镶嵌，您瞧着安些什么好？”
离镜皱眉，若用琉璃，虽然璀璨却不够浓黑，若是用玛瑙，颜色浓郁却稍欠灵动，思来想去，还是深海里的墨色珍珠最好，顾盼间华光流转，正是他记忆中润玉的样子。
想到此节，离镜也不迟疑，一摇身到了天界。
这千年来他几乎把天庭当成了自家小院子，想来就来，想走就走，要弄点什么东西，自家不找，先上天庭瞧瞧。
等拿到了墨色贝珠，离镜按惯例去璇玑宫看看魇兽。璇玑宫内的梨花有要开的迹象，魇兽伏在离镜脚边，昏昏遇睡。
忽然听见外面有孩童的声音：“我想去这个冰屋子里面瞧瞧！”
后面有个女声唤道：“棠樾，你慢些，小心摔！”
魇兽吓的一抬头，离镜抚它的小脑袋问：“吓到了？”
离镜望向来人，目光如刀，绝对称不上善意。身穿白衣服跑进来的小孩子被他吓的退了一步，朝那女子撒娇道：“娘亲，他吓唬我。”
锦觅正踏足进来，见此情形不免有些尴尬，行了礼道：“神君，棠樾不懂事乱闯，我替他赔罪了。”
离镜漠然道：“你一家不懂事，我也不是今天才知道。这天庭哪里你都去得，只这璇玑宫去不得，可听清了？”
棠樾大约从没见过有人这般生硬的对他说话，气道：“你是谁？凭什么不许我来这里玩，你可知我爹爹是······”他话还没说完，便被锦觅一把捂住了嘴，锦觅赔笑道：“小孩子不懂事，还请神君不要计较。”
离镜低头帮魇兽顺毛，懒得多看锦觅一眼。
回到了大紫明宫，离镜将那副墨色珍珠交给工匠，白布下的玉雕宛如便是润玉纤长瘦削的身体，离镜久久望着，也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。
忽然听见一阵骚动，半柱香时分，便有守卫士兵前来禀报：“神君，灵镜现形了，有人强闯大紫明宫。”
离镜心中好笑：“谁这么大胆子？”
士兵道：“是个白衣服小孩子，他说他是火神水神仙上的儿子······”
离镜一挑眉：“居然是他？且关着饿上两顿，长长记性，也不枉我与他父母相识一场的缘分。”
不多时，外头脚步声纷乱，又有守卫来报：“外面聚集了千位天兵天将，叫嚷着要神君交出小世子。”
离镜心想，天界这份死德性可是千年未变。他随手捏了一道咒水诀，在天池之上唤起数道凶浪白涛。
“我倒要看看，这新任水神的道行如何。”离镜背着手，慢吞吞的往灵镜处走，宛如一个遛鸟看戏的老大爷。
天池遇敌，灵镜现形，镜面上无数天兵天将在浪涛中翻滚嚎哭，离镜闲闲接过手下递来的茶，却见玉雕室的一名工匠前来，禀告道，润玉的眼睛已经嵌好了，问离镜是否要去瞧瞧。
离镜那杯子的手微微一颤。他一想到着那具与润玉一模一样的雕塑，心下反而怯了，低头道：“不去了，把这人像好好放着，可别磕着碰着了。”
工匠领命去了，离镜抬头看着灵镜中的人影，心神不属。他低头抿一口茶，却见灵镜上似乎又起了白雾。
离镜皱眉望着，那镜中白雾生在玻璃之中，微微掺了一些银白光华。雾气渐渐凝为实体，是一条绸带的模样，不多时，绸带上长出了头尾鳞片，颇像一条素白的小蛇。
蛇在镜中盘曲游动，似乎很不满意此处窄小逼仄，在它翻覆间，蛇腹下倏忽长出四只利爪，那利爪一伸，立刻将坚如磐石的镜子拍了个粉碎。
“润玉！”离镜失声叫道，手中的茶盏在地上摔了个粉碎。
那白色小蛇腾空而起，瞬间化为巨龙，其头尾之长，不知几千里也。浮云翻涌，风雷声动，朔风起，暴雨落，六界都浸在淋漓风雨之中。
那白色巨龙在天地间打了几个旋儿，似乎刚睁开眼，对着天下有些好奇，尔后，他如一道闪电，劈向大紫明宫中。
离镜呆坐着不动，即使他数次见过润玉的龙尾，他也不敢相信这是他的真身，他等的太久太久了，久到他的归来已经成为一个幻梦。他生怕自己正在梦中，一回头，梦就醒了。
天地间风雨渐歇，天色方要转晴。离镜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，嗅到了熟悉的水族身上特有的清淡气息······
“离镜，许久不见。你给我打造的新身体，用着甚好。”
全文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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