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州牡丹

缠尾 (五) 【离镜X润玉】

  自天界回来之后,离镜便总是一副魂不守舍暴躁易怒的模样,大紫明宫内众人都战战兢兢,连说话都不敢大声,生怕一个不小心扰了他,挨一顿斥责。

“神,神君······天界派了十八个小仙童来取您给夜神殿下的贺礼,只是东西有些多了,捧不下,您看是不是去掉一些······”

“去什么去!天界吃不起饭吗,连点东西都拿不动!”离镜一拍檀木椅扶手:“让那帮饭碗都端不动的仙侍回去养着吧,成亲那天本王亲自带人送上去!”

“是,是······神君息怒······”

离镜冷冷哼一声,大步走向库房。

也不知夜神殿下从何时起与离镜神君如此情深义厚,离镜恨不得把翼族库房都搬空了。其实离镜自有他的私心,天上璇玑宫,冷冷清清,空空落落,婚后免不了要添家具摆设,总得从贺礼里选几样用着,到时候一见翼族的族徽,难免便让他想起自己来。

老子就是要阴魂不散!

翼族库房乃是一幢三层高楼,这时里面东西零碎散乱,颇有萧索之感。离镜踩过地上木箱纸盒,沿着长廊向里走去。

有十余名侍人正将一柜玻璃鱼缸扛出门去,那鱼缸高而沉,足够几人在其中游泳嬉戏,离镜奇道:“这是什么?”

侍者忙道:“启禀殿下,这缸里养的乃是数万年前从东海俘虏的鲛人。”

“鲛人?”离镜这才回想起来,鲛人乃是翼族征战时俘获的战利品,结完人鱼泪后便被人抛弃在这库房鱼缸里。

想到人鱼泪,离镜心中又似开了一道裂口,低沉道:“好好找个池子,将这群鲛人养起来吧。”

库房二楼已经完全空了,只有几个稚龄童子正在打扫,离镜正要上楼,却听那群童子窃窃道:“夜神未婚妻与火神灵修了?”

离镜心下大震,站在楼梯口驻足倾听。

那群童子声音压的很低,混在洒扫声中很不真切。只听他们道:“我亦听说了,据说火神与锦觅灵修后,一个人跑到九霄云殿上去要求解除大殿与锦觅的婚约,惹的天帝天后大怒,将他拘禁起来。”

“天界自称尊礼重法,为天下之表率,竟弄出这番枉顾纲常人伦之事来,真是好不要脸。更可笑的是,火神并未受罚,而夜神婚约依旧。”

“婚礼依旧?夜神这顶绿帽带的真是闪闪发······”

“住口!”哐的一身,楼梯扶手被离镜一掌拍裂。

几名小童噗通跪下,吓的瑟瑟发抖。

“诬陷天神,拖下去,割舌!”

几名小童几乎晕去:“殿,殿下,我们,我们不当私下议论尊神,但此事,六界皆知,并非捏造······”

离镜又是一掌,整个楼梯尽数坍塌。。

离镜只觉胸中窝了一口闷气,大步离开大紫明宫,转身在路上狂奔,冷风拂面如刀割,却丝毫不解他心中苦楚。

“你为什么这么傻?真的爱她到如此地步了么!”离镜心中气恼之极,见路边有花草山石便是一掌劈裂一个,直到胸口气血翻涌,灵力不济,终于跌了一跤,摔倒在地。

又是几口鲜血从他口中溢出。离镜本已做好一世远远看着他、祝福他的准备,此时却觉得耻辱之极。他捧在心上,如珠似宝,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的人,竟被人如此对待!

离镜擦干嘴角血迹。

他恨不得将那两人一刀剐了!

离镜前去魔界,魔族见他来了,无不恭恭敬敬,客气中有几分惧怕。先前天帝围剿魔界,翼族本是主力,离镜却并未进攻,只用一根羽毛幻化成了满地翼族魔族尸体,以障眼法偏过了天界。之后,离镜又屡屡前来魔界,授之以兵器锻造、行军布阵之法,又允许翼族魔界来往通婚,并在魔界培养自己亲信势力。

魔尊虽然在位,但早已年老昏聩,魔尊麾下三王或缺兵、或少智,均不足与离镜抗衡。离镜虽不居魔界,却是魔族实际上的控制人。此时魔族见他气势汹汹前来,不知有何教训要求,心下惴惴不安。

离镜见到魔尊,开门见山问道:“听闻火神被拘?是拘于毗娑牢狱?水牢?困仙笼?”

魔界消息灵通:“拘于天后娘家鸟族境内。”

离镜心下冷笑,更加憎恨,这是住在外婆家享福去了!幽幽道:“在下请借魔军十万。”

魔尊讶道:“为何?”

“杀火神!亦杀······”他本想说杀火神与锦觅,转念一想,润玉对锦觅一往情深,若是真将她除去,只怕润玉今生都不会开心。只好叹气道:“杀火神。”

魔尊被他吓的差点跳起来。杀火神?说的跟杀只鸡一样。天帝天后的嫡子也是你能动的吗?一口回绝:“如今正是多事之秋,我魔界兵力不足······”

离镜拍桌:“老匹夫,你给不给?不给,我就将你徒子徒孙十八代亲戚通通杀个干净!”

魔尊被他吓的差点跌下凳子,花白的胡须一翘一翘:“这,这······”

离镜一瞪眼。

“给给给。只求神君不要将我魔界牵连进去,万万不要让天界知晓乃是我魔界出兵······”话还未完,离镜已转身点兵去了。

魔界十万兵马已定,离镜派人前去鸟族查探,自己则回到大紫明宫中,静待消息。

数条鲛人已被安置在池水之中,离镜在池边蹲下身子,看着水面发呆。

池水中泛出一圈圈涟漪,少时,那波涛起伏越发汹涌,池中鲛人的尾巴翻出水面,布满鳞片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。

离镜皱眉,只见这些鲛人开始瑟瑟发抖,忽然明白过来:人鱼泪!

人鱼泪虽然名为“泪”,实在是鲛人体内灵珠凝结而成,此时他们如此痛苦,只怕人鱼泪受了损、遇了险。离镜扒住池边,急道:“他在哪里?”

池中鲛人虚弱的伸出手来,在岸边歪斜的画了一朵云的样子。

云梦泽!

离镜瞬移至云梦泽境内,远远看见穿着那白衣的身影站在水边,人已极其孱弱。他身后躺着一名红衣女子,生死不知,而他身前,站着一身金装,富贵艳丽的女人,天后陛下。

润玉与天后正是在斗法,云梦泽池边波涛翻涌,无数鱼儿痛苦地跃出水面,在岸边拍打鱼尾。

润玉是水系,操纵术法时难免反噬身边水族,这时他低头见一尾鱼泛着白肚皮滚到自己脚边,心中不忍,略收法力,却见天后指尖泛起金色光华,逼得润玉周身的淡蓝色灵力越发稀薄。

“够了!”离镜一掌拍向天后,那掌凝聚了十成法力,将天后逼的退了数十步,吐出一口鲜血。他落在润玉的身边,一把将那人抄在怀里。

润玉嘴角有血流下,见到离镜,眼中泛起喜悦的光芒,尔后又想起什么一般,双眼中露出无奈又痛苦的神色,轻轻推了他一把。

“哗!”只听火焰破空之声传来,天后竟在此时催动了灵火!离镜躲闪不及,正欲拼着受她一掌护好润玉,却见人鱼泪从润玉手腕上滑落,瞬间化为冰蓝色结界,挡下了天后致命的一击,之后结界裂为碎片,人鱼泪也粉碎成轻烟般的灵体,化成齑粉。

润玉吐了一口血,陷入昏沉。

离镜怒骂:“堂堂天后竟然偷袭!难怪生出如此不知廉耻的儿子来!”

天后何曾被人这番奚落过,大怒,一翻掌,又要动手。离镜挥动衣袖,将天后带的往后退了几步,冷笑道:“天后娘娘这丁点子灵力,就不必拿来献丑了。”

“你!”天后斥道:“不过是个族长,连上下尊卑都不分了!”

离镜懒得理她,低头轻轻摇晃润玉:“润玉,润玉,醒醒。”

天后在背后冷笑:“难怪迟迟不与玄女成婚,离镜神君居然有断袖之癖。只是你救下润玉又有何用,天下水族,还不是尽在天界掌握之中,孙悟空何敢翻出如来的掌心。”

离镜听她的意思,是要拿水族性命来要挟润玉了。心下越发齿冷:“无妨,天后若敢碰一碰水族,我便将鸟族杀个片甲不留!”

天后还未解其意,却见一枚鸟羽利箭一般破空而来,天后立刻认出了这乃是鸟族的通传令,此羽作金碧色。此令若出,便是鸟族已陷入十万火急的境地。

天后指着离镜的手指不由发抖:“你待如何!”

“我待如何?”离镜将润玉抱起,只觉他瘦的如同一张薄纸,似要化蝶而去一般。离镜凄楚道:“我只希望你的好儿子管好自己,莫要再令润玉伤情了。”

天后一时不敢置信,围攻鸟族,袭击天后,桩桩都是大罪,竟是为了眼睁睁看所爱之人与他人成婚?

鸟族通传令握在手中如一枚烙铁。天后恨恨道:“我便姑且饶他这回!”

 离镜将润玉抱到山洞中安置,只觉他憔悴消瘦了许多,那把细腰似乎一碰就会折断,手腕上的骨头支楞着,像要刺破那层薄薄的皮。离镜喃喃道:“你过的不好么?谁欺负了你,我要他好看······”

只见润玉胸口逆鳞之伤迸裂,血液源源不断从其中溢出,鲜血混着一点淡蓝色的微光,竟是连灵力也一起离体了。离镜心头一片茫然冰凉,拼命往他心口处注入灵力,许久许久,润玉终于勉强睁开眼睛,向他笑了一笑。

“我,母亲,她还好么······”

离镜这才知道那红衣女子便是龙鱼族公主簌离,她的身体倒在河岸边上,已经凉透了,不多时便会灰飞烟灭。离镜转了身,将润玉视线挡住:“她受了伤,不过无妨,我会带回翼族好好医治的。”

润玉听闻,眼睛恢复了些微神采:“那便好······多谢你······”

离镜凄凉道:“你我之间,何须言谢。”

润玉低声道:“要的······”他自觉身体越来越冷,五内肺腑似乎都渐渐冻起来,勉强道:“我,我有许多话,不敢和别人讲,只敢,只敢和你说······我这辈子,对不起许多人······一枚浮梦丹,便将母亲忘了,妄想承欢膝下,又应了婚约,拆散了旭凤和锦觅······我明知天后善妒,竟想着要将母亲接上天来享福,明明是不祥之身,却依旧情不自禁,要去招惹你·····”

润玉说完,望向离镜的眼里添了一些哀求:“离镜,我从未爱过锦觅,我的心中,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你,你,你可别讨厌我······”

离镜眼泪早已忍不住,贴着他的面颊道:“傻瓜,我怎会讨厌你。我爱你。”

润玉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:“那,那真是太好了······我也是一样······”他说完这句话,实在体力不支,在离镜怀里不住抖动喘息。

离镜不忍再去看他越来越苍白的脸,可一想到此生往后,千年万年,这张脸,这个人,永远不会再有了,只恨不得一瞬不瞬望着他,将他刻在眼中,心中,灵魂中,永不忘记。

润玉的呼吸越来越艰难,伤口流出的已经全然是浅蓝色的灵力了。他直愣愣看着离镜的脸,眼里蓄着半汪如泉的泪。

那滴泪落终于下,润玉放开手指,身体随风散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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