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州牡丹

【凌李】在我身边 15

  家里有灯。

  二楼客厅里透出些微暖黄色的灯光,这是李熏然和凌远的约定,只要对方不在家,即使已经睡了,也会在客厅里留一盏灯。

  凌远看到那微光便笑了,他回来了。

  凌远轻轻推门进去,果然见卧室里灯光亮着。他穿着棉袜悄声往房里走。

 气氛有些不对,李熏然并没睡着,清瘦的身体伏在他的那一边,脸埋在他的枕头里,卷着他的被子,凌乱的,露出身上的浅蓝色警服。凌远走过去,看到他的背微微起伏,混合着一些忍不住的啜泣声。

  凌远手足无措,坐到床边拍他的背:“······熏然,怎么了?”

  李熏然动了动,哭声反而大了些,尔后又咬牙忍住,抬起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向凌远。

  凌远心下恐慌,一把搂过李熏然圈在自己怀里,李熏然得到了依靠,嚎啕大哭起来,眼泪把凌远的衣服打的湿透,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:“凌远,小莫没了,我······”

  小莫没了?怎么会?凌远没问出口,只是一下一下揉着李熏然的背。他知道李熏然对小莫的感情有多深,两人年纪相仿,在一幢楼里长大,一起考警校,一起当警察,一起出生入死。少了小莫,李熏然便少了手足。

  李熏然似乎哭了很久,小脸皱巴巴的,一双眼睛不复以往的鲜活,尽是血丝,反反复复说道:“我不相信,我不相信。”

  凌远将他笼在怀里,像哄小孩一样抱着他摇晃,看他情绪渐渐平复下来,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:“去洗个澡睡,睡吧。”

  凌远把李熏然弄到浴缸里,搓了一手泡泡帮他洗着头发。李熏然哭累了,躺在温水里,身边是令他安定的,凌远的味道,神经全部放松下来,昏昏欲睡。凌远也不去烦他,着手在那浅小麦色光滑的皮肤上,似乎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。

  李熏然在浴缸里往下滑,倒把自己惊醒了。凌远正拿着淋浴头帮他冲水,身上的衬衫都湿透了。李熏然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臂,手上传来爱人熟悉的温度,他咬着牙出了口:“凌远,我申请调去云南,接替小莫的位置,我······”

  凌远的手一僵,把李熏然的手拿下来,继续帮他冲水。他心里早有准备,可真的听到李熏然说出这一句话时,他还是想生气,想问一句,你走了,我怎么办?

  李熏然知道他不开心,探出身子来抱他,两只手挂在他肩膀上:“老凌,最后一次,我保证,等我回来,我就申请做回片警,好好照顾你和平安,你就惯着我这一回吧。好不好?”

  凌远低头看他,李熏然常年温润朦胧的眼睛里这时蒙上了一层水雾,几乎能从其中读出几分哀求的意味来,凌远心里也像是有水流着。俯下身去抱他,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,呼吸相闻间低声道:“我也不要你一心照顾我和平安,你照顾好自己,完完整整回来我身边,就够了。”

  李熏然拼命点头。

  他没敢告诉凌远,云南现在的情况有多凶险。金三角地区毒品泛滥,毒枭圈地为王。毒贩的武装力量来源于六十年代被政府切断给养的武装正规军。“以毒养军,以军护毒”,做着贩毒的勾当,实际上是一支具有现代化军事思想的正规军事组织,他们有专业的指挥团队,专业的军事补给,还有对地形完全的了解以及满山遍野的埋伏,他们甚至还有泰国警方的纵容。  

  一拨拨缉毒警前赴后继,都是拿命去填的。小莫的追悼会就要开了,没有遗体,只有半幕烧焦染血的警服,遗体早在TNT的硝烟中化为灰烬了。

  李熏然舍不得凌远,舍不得现在静好的生活,他承认。但他还是要走。他是一个人民警察,曾经在国旗国徽前宣过誓:“此生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!”他没法说服自己退缩。

  李熏然把脑袋埋在凌远的怀里,眼泪和水混合在一起,几乎感觉不到:“凌远,对不起,等我回来。”

  李熏然三天后便启程了。

  凌远没去送他。他站在办公室的高楼里,看向蓝天,天上有云,云在飘。云间偶尔有飞机,偶尔有飞鸟。你走,我不去送你。我只等你回来。

  

  平安出院了,凌远把书房移到了一楼,在以前的书房里给他安排了一张小床。平安却喜欢往三楼跑,去抱李熏然的模型枪支,一呆就是一整天,有时干脆住在里面。凌远在卧室里,耳边有平安摆弄枪支的轻微声音,长夜终究不是寂寂无声。他在黑暗中摸摸身边的那只狮子玩偶,心想,熏然你一定会喜欢平安的,快回来,我已经答应他你会教他打枪,会带他去练武场。可别让我食言。

  李熏然在云南,已经加入了云南缉毒大队。长期呆在中泰越挝边境,通讯受到严格限制。有时半个月才能和凌远联系上一回,聊不到几分钟又只能走。凌远隔着屏幕看他,他还是那样瘦,晒得更黑了,麦色的皮肤和尖下巴流露出一种钢铁般的坚硬来。他们在屏幕前将手掌贴在一起,通过冰冷的电脑触摸到一点爱人的温度。李熏然身后是滴翠的热带雨林,如血的罂粟花海,李熏然身处其中,如仙如魔。

  凌远从没问过他想不想自己,他喜欢在深夜自问自答:“熏然?你想我吗?”

  “想。”

  “我也想你,你快回来好不好。”

  “好。”

  秋天到了,平安上了小学。云南的罂粟成熟了,李熏然与凌远彻底失去了联系。

 

  凌远接到小赵的电话是在一个午后,深秋,窗外的霜化的差不多了,草地又显出一些枯黄的荒芜来。凌远正在参加第二十一届肝胆外科学术会议,手机响了,他没接。直到会议完毕,是下午四点半。

  他拿起手机发现是小赵的未接电话,心里像被一只手揪着,他盯着屏幕看了半响,没回。

  散会了,许多外科专家都在大厅里等车子来接。凌远恍惚间撞在了一个老教授的身上,将那老教授手里的报纸碰到了地上。

  凌远大脑空空的道歉,弯腰去捡,胃忍不住抽痛起来。

  头版头条是一行大写加粗的标题:“我市刑警李某某在金三角缉毒中英勇牺牲。”凌远的手颤抖的几乎拿不住那页薄薄的报纸,他只觉的喉咙口泛出一阵血腥味。

  他三两步跑去洗手间,低头喷出一口血来,粘在瓷白的洗手池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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